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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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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

趙鈺和木苒並排走在最前頭,身後跟著的是福壤和張瀟檣,肥遺站在天狗頭上,和羅左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,再往後,就是相互攙扶著的兆族人。

趙鈺回頭瞥了眼他們,低低感慨道:“終於都找回來了。”

木苒明白他的意思,苦笑道:“等找到木潸和小煜,才是真正的團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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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群人走了許久,他們沒有食物,沒有水,甚至連一雙適合遠足的鞋子都沒有,但是沒有人有所怨言,他們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循著趙鈺給出的方向往前走。

木苒頻頻回頭,眉間的憂慮越見明顯。

張瀟檣走上前,對木苒說道:“你必須讓他們休息,他們的狀態看上去比我還差。”

木苒點點頭,她與趙鈺商量了一下,選了條分叉的溪流,讓所有人停下來休息片刻。

趙鈺安頓下眾人,對木苒說道:“你留下照顧他們,我和羅左去附近找點吃的,我們就在附近,遇到任何情況,你只要大聲尖叫,我一定能聽見。”

木苒笑道:“去吧,小心點。”

趙鈺笑了笑,淌過小溪,和羅左往對岸的樹林裏走去。

木苒蹲在溪邊掬水洗臉,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,她頭也不回便知道來的人一定是福壤。

福壤在溪邊的一塊平石上坐下,目不轉睛地看著木苒,聲音低啞問道:“小姐,你的腳傷好多了嗎?”

木苒抹掉臉上的水珠,雙手後撐著坐了下來,笑道:“好得差不多了,你呢?還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?”

福壤搖搖頭,他的雙臂放在膝蓋上,十指交纏著轉動一株草莖。

木苒看了他一會兒,輕聲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福壤看向被陽光照耀出粼粼波光的溪面,濃眉下的雙目微微瞇起,“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木苒奇怪地看著他,“不知道什麽?”

福壤低下頭,又擡起頭,神色間滿是困惑與自責,“……對不起,小姐,對不起……”

木苒愈發奇怪地看著他,“你沒有對不起我的,阿福,一點也沒有。”

福壤緊緊皺眉,“每次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,都是小姐救下我的性命,一次又一次,可是當小姐遇到危險時,我卻連你的身邊都接近不了……我真的是太沒用了,這些年來我不停地想著變強變強變強,可是到頭來,我還是如此不堪一擊。”

木苒握住他的手,想要安慰他,“不是這樣的……”

“那是哪樣的呢?”福壤看向木苒,眼神裏醞釀著深沈著哀戚,“我曾經沒有家人,是小姐成了我的家人,我曾經沒有家,是兆族給了我第二個家,因為得之不易,所以我萬分珍惜,可是如今,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家分崩離析,我卻無力阻止……”

“阿福,”木苒擡起福壤的頭,對他說道:“看看你的身後。”

福壤回頭,在他身後,是兆族裏最弱勢的一群人,他們神情疲憊地坐在草地上,沒有人說話,更沒有人打鬧歡笑。

那是一種苦不堪言的靜,死氣沈沈。

木苒見福壤回過頭來,這才說道:“你身後的每個人都有著和你一樣的想法,他們為家園被毀而痛苦,他們為無能為力而自責。我們不能擺脫我們的痛苦,但也絕不該一個人盲目地承擔下所有責任,這不是你的錯,絕對不是,明白嗎?”

福壤沒有搖頭,也沒有點頭。

木苒拍拍他的肩膀,說道:“振作起來吧,曾經最難走的路你也陪我一路走下來了,不是嗎?”

福壤看著木苒,喃喃道:“小姐……”

木苒微微笑。

身後有人喚了一聲木苒,木苒拍拍福壤的肩膀,站起身走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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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苒替一位腳底受了傷的老人包紮好傷口,又叮囑了照顧她的婦女幾句,這才站起身望向溪邊。

明亮的小溪邊上,福壤的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,張瀟檣。

木苒笑了笑。

“你和以前不一樣了。”天狗背著肥遺走到木苒腳下,它仰頭看著木苒臉上的笑,忽然說道。

木苒低頭瞥了它一眼,笑問道:“哪裏不一樣?”

天狗說道:“更有人情味了。”

肥遺從天狗背上一路爬到天狗腦袋尖上,不滿地說道:“木苒小姐一直都很有人情味,只是你有眼無珠看不出來罷了!”它看向木苒,笑道:“木苒小姐,你不要在意,它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。”

天狗翻了個白眼。

木苒笑道:“我並不介意。”

肥遺嘿嘿笑了。

天狗說道:“我沒有說錯,木苒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,你看她現在都能這麽耐心地勸慰別人照顧別人了。如果非說是哪裏不一樣,大概就是冬雪融化後的初春吧,雖然都帶著點料峭的寒意,但是給人的希望則是完全不一樣的。”

木苒笑了笑,“很不錯的比喻。”

肥遺哼了一聲,不忘使勁踩了天狗腦袋兩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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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溪邊上,張瀟檣坐在福壤身邊,上下掃了他兩眼,忍不住感慨道:“你的個頭真驚人。”

福壤沒有回應,他看著遠處閃著璀璨光芒的溪面,面無表情。

張瀟檣是個資深記者,最擅長的就是和不同的人群打交道,“我忽然發現,這些人裏,只有我和你,是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類。”

福壤的眼珠子動了動,最終看向張瀟檣。

張瀟檣笑道:“你猜我還發現了什麽?”

福壤疑惑地看著她。

張瀟檣卻忽然轉換話題,笑問道:“你知道我以前的工作是什麽嗎?資深記者,專欄作家,觀察和總結已經成為我的生活習慣。”

福壤並不明白她想說什麽。

張瀟檣瞥了眼身後的兆族人,笑道:“我聽那些人說了不少關於你的事,他們說你是木苒小時候從深山裏撿回來的孩子,也是木苒最忠誠的朋友,木苒被綁在火刑架上時,你拼死也要救她。”

福壤像是被刺痛了眉心,濃眉皺起,“我沒有救到她。”

“只有你自己這麽覺得而已。”張瀟檣癟嘴,對這個問題顯然沒有深入探討的想法,她笑道:“你愛木苒嗎?”

福壤看向張瀟檣,一張臉繃得死緊。

張瀟檣打了個響指,笑道:“那就沒錯了。”

福壤對張瀟檣既不滿又不解,“你到底想說什麽?”

張瀟檣笑道:“我只是覺得,雖然同樣是人,但是咱們倆就好像兩個極端。你這個人,一心一意為木苒而生,愛屋及烏也為兆族而生,他們都說你是個好人,對任何人都充滿了耐心和愛心,你看,你甚至願意為了另外一個人犧牲自己的性命,換做是我,絕對做不到。”

福壤看著她,淡然道:“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值得你去做這件事的那個人。”

張瀟檣笑道:“就算遇到,我可能也不會去做。”

福壤看著她,眼神裏明明白白問著為什麽,“你不是為了錢薈明來的嗎?”

張瀟檣撲哧笑道:“這種話,也就只能騙騙你和木苒,你問問趙鈺或者羅左,他們倆一定從一開始就把我的謊話當笑話看。”

福壤的石頭臉難得松動道:“假的?”

張瀟檣笑道:“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瞞著的了,嗯,是假的。”

福壤一下子有些無言以對。

張瀟檣看著他,坦白笑道:“我這個人從小就要強好勝,什麽都要做到最好,剛開始知道趙鈺和木苒的事時,我完全就是抱著要挖到第一手資料的決心來的,我也知道趙鈺防著我,所以才搬出錢薈明的事隨性編了個謊言。”

福壤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不滿,“薈明難道不是你的朋友?”

張瀟檣自嘲地笑了笑,“所以我才說我和你是兩個極端的人,如你所見,我其實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,為了成功可以不擇手段,比起男人,女人想要取得事業上的成功,往往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汗水,尤其是記者這個行業,很多時候我不過是剛剛亮出我的性別,人家已經表現出露骨的不信任和不支持,這些年,我能坐到大報社的主編位置,我的手上又哪裏是幹凈的呢?”

福壤看著她,有些木訥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張瀟檣撿起一粒石子,噗咚扔進水裏,笑道:“我啊,是都市生活裏事業有成的女強人,每天早上起床後喝一杯現磨咖啡,用昂貴的化妝品遮擋我的皺紋和眼袋,穿上修身的漂亮衣服,跨上時髦的包,從一個格子間進入另外一個格子間,下班的時候去喝點酒,偶爾和一兩個看得上的男人去酒店,傲慢、妒忌、暴怒、懶惰、貪婪、貪食,呵,色欲熏心,七宗罪裏我一個不落,可是看看我身邊的人,又好像人人如此,天下烏鴉一般黑。”

福壤搖搖頭,“不是這樣的。”

“確實不是這樣,”張瀟檣忽然站起身,她拍拍屁股,沒有化妝的眼角果然笑出無法掩蓋的皺紋,她俯□,雙掌包住福壤堅毅的臉,四目相對,她燦爛笑道:“你很幹凈,是我見過最幹凈的人,所以我忍不住想接近你,但是又害怕靠近你,福壤,你是我見過的,最棒的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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